2014/12/30 信息來源: 陶瓷考古研究所
如果我們想要認識自己,也許最好的方式並非苦思冥想,而是反思自己的行為,觀察自己的過往。如果我們想要觀察自己,也許最好的方式並不是照鏡子,而是和別人一起照鏡子。如果我們想要了解自己,我們便不能只是自言自語,溝通和交流從不可少。如果讓我來總結肯尼亞考古的真正動因和最終意義,無論具體到對個人的影響,還是延展到這場關乎中華文化的研究,我或許都要歸結於,走出自我,走向更廣闊的世界,再重新回到自我,從而認識自我。我願意相信這是六百年前鄭和在印度洋流浪時內心的隱秘願望,也是六百年後,我們奔赴肯尼亞開展一場探尋先人足跡的真實理由 。
緣起
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時也沒有別的話,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張愛玲
考古隊初到肯尼亞時,肯尼亞國家博物館沿海考古部的分館長請大家吃飯,以盡地主之誼。分館長是伊斯蘭教徒,按照伊斯蘭教義,男人最多可以娶四個老婆,分館長本人就有三個老婆,於是他在致辭中說,鄭和的第一個老婆在中國,第二個老婆就在肯尼亞的馬林迪市,希望這次來到肯尼亞考古的中國同行們,都能夠在肯尼亞找到第二個老婆,就像鄭和一樣!
肯尼亞考古之行的緣起確實和鄭和下西洋中的基因故事有關,只不過這故事的主角肯定不能是鄭和……早在1994年,美國女作家李露曄(Louise Levathes)出版了她為鄭和撰寫的傳記《當中國稱霸海上》(When China Ruled the Seas)。書中敘述了作家自己在肯尼亞邂逅的傳奇:一個黑人告訴她,自己是中國人的子孫,是數百年前在肯尼亞拉穆群島中的帕泰島沉沒的一條中國商船遇難幸存者的後裔。1999年,紐約時報的記者紀思道(Nicholas D. Kristof)經過調查後,在紐約時報提出一個大膽的推想:這些自稱有中國血統的人,很可能是鄭和部下的後裔,這神奇的血脈相連引起了國際範圍內的廣泛關註。
中國記者則在21世紀初開始了對這件事情的報道。2004年12月,中國駐肯尼亞大使郭崇立在考察拉穆群島途中,專門會見了居住在西遊村的所謂“中國人”中唯一走出帕泰島,到外面讀書的女孩謝裏夫(Mwamaka Sharifu)。在鄭和航海600周年的2005年,這個基因故事掀起了高潮。鄭和七下西洋的起錨地江蘇太倉舉行了盛大的紀念大會,邀請了謝裏夫和馬林迪市長參加了大會。
而正是基於媒體和民間、政界的高度關註,2005年夏季,國務委員陳致立指示文化部長孫家政和國家文物局長單霽翔,要求組織學者介入相關的研究。正好肯尼亞國家博物館瀕海考古部也提出希望開展合作考古發掘和研究。於是國家文物局派出了張崴、秦大樹、閻亞林組成的專家組前往肯尼亞,於2005年7月21日到30日對肯尼亞沿海地區的部分古代遺址進行了考察。肯尼亞國家博物館的齊裏亞馬(Herman O. Kiriama)全程陪同。專家組根據這次調查,基本確定了在肯尼亞進行考古研究的工作方向。
2006年10-11月,國家文物局委托意昂3体育官网考古文博學院組織考察團前往肯尼亞沿海地區進行了部分實地勘測工作和試探性的研究。除了再次對發掘地點是選在上加還是馬林迪進行評估,還實際調研了拉穆群島的上加(Shanga)遺址,塔那河流域的烏加納(Ungwana)遺址和姆瓦納(Mwana)遺址出土的中國瓷片進行研究,登計卡片,繪圖和照像。另外,對曼達(Manda)遺址和帕泰(Pate)遺址出土的部分中國瓷器進行了整理。根據這次勘測和試探性研究,專家組編定了在肯尼亞開展陸上聯合考古發掘工作和合作研究肯尼亞沿海地區已發掘的古代遺址中出土中國瓷器的項目的工作計劃。2007年4月,賈慶林主席在出訪期間代表中國政府與肯尼亞政府於2007年4月24日簽訂了中肯合作在拉穆島開展合作考古項目的換文。經過三年的籌備工作,這一醞釀已久的肯尼亞考古行動終於得以在今年7月成行。是否能夠和鄭和有緣,輕輕問候他身後的遺物和傳說呢?登上飛機的時候,我的心裏畫著問號。
工作,在肯尼亞
什麽叫工作?工作就是鬥爭。哪些地方有困難、有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我們是為著解決困難去工作、去鬥爭的。越是困難的地方越是要去,這才是好同誌。
——毛澤東
悄聲說,剛下飛機的我對非洲極為失望,因為去肯尼亞之前老師向我們渲染說:蒙巴薩就相當於肯尼亞的上海。所以想象裏的非洲就是現代文明與自然野性的結合體,內心覺得蒙巴薩不說要有上海淮海路的小資情調吧,怎麽也得有點南京路的高樓氣魄。然則行走於蒙巴薩國際機場,我覺得這“上海”的水平實在過於縮水,樓房低矮,街道狹窄,滿大街跑著的都是豐田破車,看上去大多數車齡十年以上,而且城市大街居然坑窪不平,而且待上兩天,發現物價水平居然比國內還要高,真是豈有此理!作為一個以貌取人且囊中羞澀的男人,我登時起了思鄉之心,心說還是我們偉大祖國好啊!然則考古工作並非旅遊,當然沒有間隙讓我來挑剔工作的地方。領隊秦大樹老師和肯尼亞國立博物館的沿海考古部主任Kiriama議定工作方案並解決相關生活問題之後,我們就直接進駐蒙巴薩北邊的馬林迪市附近的天使灣村。而馬林迪市的市容市貌和天使灣村終於使我理解了老師所謂蒙巴薩相當於上海的內蘊……
這次赴肯尼亞發掘的主要目標首先是希望能夠找到古代中非直接交流的物質文化證據,而另一個目標則是希望能夠找到馬林迪老城,因為根據文獻的記載馬林迪老城是一個與中國交往具有標誌性意義的地點(《新唐書》《島夷誌略》《明史》《鄭和航海圖》等文獻在論及海外諸國時,均有提及“馬林迪”的諧音地名)。因此我們在馬林迪市及其附近的曼布魯依村選取了四個地點進行發掘,這四個地點分別是馬林迪市內的卡提布清真寺遺址區(簡稱卡區)、曼布魯依柱墓區(曼A區)、曼布魯依濱海區(曼B區)、曼布魯依清真寺區(曼C區)。
我本來被老師分配在曼A區,但是由於我手氣太好,挖著挖著,在我負責的探方裏就發現了重要遺跡和重要遺物,譬如說,全工地唯一的“永樂通寶”銅錢就是被我不經意間挖到的,同時當時鄰近地區的發掘區域已經發現了房屋遺跡。老師擔心我經驗不足,把重要遺跡挖壞,同時也是心疼我年紀最小,怕我吃不了苦,就把我調到了當時還沒有清理完表土層的卡提布清真寺區。卡提布清真寺位於馬林迪市內的一個海灘度假村裏,每天都可以坐專車兜風前去。通往城裏的公路是我國幫助修築的,十分平整,兩旁則是熱帶稀樹草原,疏疏落落,仿佛非洲人的頭發,打開車窗,海風獵獵,景色宜人,甚合我意。度假村名字是White Beach(白沙灘),大門上就簡寫為“WB”,這對於愛看大片來說的我當然不啻為一個美好的想象。度假村裏綠樹成蔭,別墅林立,發掘地距離白沙灘有五十米的距離,位於椰林的陰影之下,時不時還有海風從碧藍的海面吹來,時不時還有穿著比基尼來度假的意大利老少美女們在眼前晃蕩,我禁不住每天跟同區的師兄 抱怨:這實在是太消磨社會主義革命戰士的革命鬥誌了!要是有個冰箱就更好了!在卡提布區我運氣更好,總能挖到遺物,而師兄則比較抓狂,因為總能挖到遺跡。挖到遺物和挖到遺跡的區別在於,挖到遺物登記就可以了,整理的時候才會挑選重要遺物畫圖,而挖到遺跡必須現場畫圖,因為結束發掘之後,就會將發掘地點進行保護性回填,如果不重新發掘,遺跡就很難再現了,這是提取遺址信息的必要工作。而師兄發現的遺跡還不是一般的灰坑或者墓葬,而是錯綜復雜的墻,而且師兄運氣旺到,所到之處無墻不歡,他一連挖到了二道不同時期的珊瑚石墻墻基遺跡,和一個柱礎,結合赴肯尼亞之前剛看的《槍王之王》(Triple Tap,即三槍均中同一點之意),被我戲稱為“墻王之王”。這個師兄是一個新加坡人,秉承新加坡人一貫一絲不苟的精神,畫遺跡圖極為細致,細致到一個柱礎畫了三天,絲毫畢現。老師估計要是讓他畫那兩道數十米長的墻,他可能得在肯尼亞安家了,於是當即抓住了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我,命我為師兄分憂一道墻……Oh,My Gosh!(哎,糟了!)畫墻畫得我整整兩天沒抬起頭來。
好不容易完成了我的畫作,曼B區人手吃緊,老師隨即把我又調了過去。別了!我的白沙灘和比基尼!曼B區位於海灘向上的一層階地上,毫無遮擋,陽光強烈,我這人對自己甚不經心,不聽老師學長的建議,天天穿著短褲短袖上工,結果成功被曬蛻皮,遊泳時被大家譏為脫殼烏龜。曼B區上層堆積都是各色沙子,極易塌方,而因為距海較近,堆積速度又非常快,因此古代遺跡被沙子埋得非常深,我的非洲工人們下挖到接近兩米的深度,才接近挖到較早的文化層。曼B區並無特別的發現,而且我所負責的一小片兒地方並不與其它的發掘地點相連,孤零零的,曼B區只有我一個華人工作者,其它的地點都由肯尼亞學者負責。我終於在曠遠的海灘感到了孤獨的滋味。幸好師姐和一位技工師傅負責的曼C區離得不遠,於是我便常趁休息的罅隙前去串門,曼C區毗鄰著曼布魯依村裏的清真寺,村裏經常有人在附近放牛,然後午間便來做祈禱,所以來來往往的牛絡繹不絕,煞是熱鬧。曼C區的發現也頗為有趣,本來清理後以為是挖到了從前的水井,後來肯尼亞學者來看了以後立刻說,這就是斯瓦西裏文化裏的廁所!然後師姐拿出一灘綠色的物質來說,難道這就是糞便麽?Kiriama小心翼翼地取了樣本,說,這很重要,要拿去內羅畢化驗!糞便的發現確實很重要,它對於分析古代人類的飲食結構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而廁所的發現,顯然激起了肯尼亞學者極大的熱情,在以後我們每次出去參觀其它遺址時,他們都會故作神秘地帶著我們走到一個貌似水井的地方前,然後興奮地說,看!這就是你們發現的廁所!
9月10日前後,隨著曼A區回填工作的完成,本年度在肯尼亞的考古發掘工作基本結束,總體來看,確實有很多重要的發現。在曼布魯伊的三個小區,發現了房屋基址、冶鑄作坊(可能是一個熔鑄鐵器的作坊)及廁所共9座,窯爐及竈7座,衛生設施2處,灰坑8個等一批古代遺跡。出土了大量當地產陶片,還發現了相當數量的中國古代瓷器殘片,有明清時期景德鎮生產的青花瓷片和龍泉窯青瓷片,最早的可達北宋時期;還出土中國明代“永樂通寶”錢幣一枚,此外還有大量的玻璃珠,伊斯蘭陶器,貝殼類飾品,鐵器,骨器等豐富的遺物。從9月初開始,一部分完成田野挖掘的考古隊員們就轉入了室內整理,通過對出土遺跡和遺物的初步整理,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曼布魯依村在早期階段非常豐富的遺存證明此地在16世紀以前是一處人類活動頻繁的居住區,是一處大型聚落遺址的中心部位。卡提布清真寺區的發現主要要歸功於墻王之王的墻基,這兩道墻基的重要意義在於,一道墻基及柱礎與卡提布清真寺的地上遺跡大體同時,對於復原這座古老的清真寺的完整建製提供了資料。另外的一座墻基則明顯早於清真寺,發現的部分環繞現存清真寺的東西北三面,南面也發現了墻基的跡象,但被現存清真寺序所迭壓。推測這應該是一處面積稍大於現成卡提布清真寺的一個早期清真寺的基址,早期墻基的地層中出土了元代到明初的福建德化窯瓷器,為墻基的時代判斷提供了依據。從這些發現的遺跡可以看出,在14世紀時這裏是一個規模較大的聚落。為研究馬林迪地區的歷史提供了重要的資料 。
生活,在肯尼亞
The function of man is to live, not to exist. ——Jack London
人的真正使命是生活,而不是生存。 ——傑克•倫敦
考古中真正的難事,並非工作,而是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地點,營造一群人的工作環境和基本的生活環境,營建一個積極工作的生活圈和生活模式,艱難與快樂,不如意和樂觀,不適應到留戀,都被包含在“生活”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裏。而融入當地現在的生活,才能夠有可能理解當地從前的生活和種種選擇。
說起來,其實吃飯是最不順利的。肯尼亞當地的餐食總會放很多奇奇怪怪的調味品,其實說起來都是當年的出口香料,價值不菲,但吃起來真是頗不習慣,而且伊斯蘭教是當地的主要信仰,所以想吃頓豬肉幾乎沒有可能。同行的技工朱師傅剛到肯尼亞,問他要吃啥,朱師傅對侍者說:“吃餅!”(河南話),非洲侍者當即露出不知所雲的尷尬微笑。而經過兩個月的訓練之後,朱師傅再說吃餅,非洲侍者就會準確地端上朱師傅教會他做的牛肉餅,味道頗有河南之風。其實最不幸的是,開工沒兩天,進入了伊斯蘭教的齋月,齋月就意味著,太陽出來的時候,都不能吃飯,為了尊重當地學者的宗教習慣,也是為了配合工作時間(我們的工作時間是早晨七點到下午三點,中間沒有休息),我們每天只能吃到早餐和晚餐,所以我每天下工後都會餓昏在床上。也正因如此,我們的晚餐就特別豐盛健康且繁復,住所裏有專門的非洲廚師為我們服務,把吃飯的一套程序搞得像模像樣。平時在國內的工地就是幾個菜一上,米一盛,大家一擁而上,一掃而光。這回到了肯尼亞,大廚對吃飯程序十分堅持,搞得我們一幫俗人也紳士起來,先是開胃餐,然後是主餐,餐後吃水果,吃完水果喝茶和咖啡。秦老師十分體恤我們,經常親自去買各種各樣當地特色的餐品,譬如螃蟹、大蝦、尼羅紅(一種大魚,非常鮮美)、鯊魚。由於臨海,這些海鮮新鮮便宜,讓南洋臺灣的學長吃得十分開心。
有一天,老師跑到我的發掘地點,十分嚴肅地問我,丁雨,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我當時正站在兩米深的地下,仰頭看著老師說,不就是附近河口的那頭河馬跑到海裏去了嗎?我都聽說了。
老師說,你這小子,也太infer(猜測)了!不註意和本地人的溝通了!河馬死了!
我說,啊?
老師說,叫阿巴斯(幫我發掘的非洲工人)上來,我得跟他去買點兒河馬肉……
我的嘴巴一下子就合不上了,最後知道真相的我口水掉下來……後來聽說,因為河馬入海進村後會把人生生撕成兩塊,對村民的生活安全造成了影響,村民就把環保警察叫來,把河馬槍斃了,然後村民就開始瘋搶河馬肉和河馬皮。當日晚上我們就吃上了河馬肉。味道很像牛肉,比牛肉略略酥軟,相當鮮美,但是大約由於村民們搶肉的地點是沙灘,所以大廚把肉洗了三遍,依然比較磣牙,所以大家吃了一些,還剩下不少。朱師傅表示,吃肉呢,怎麽能剩下這麽多!太浪費了!於是,他捧著肉盆,把剩下的肉都吃了,然後說,哎呀!我的牙都要被磨沒了!
駐地距離考古工地還是有一定的距離,肯尼亞國立博物館為我們找來了兩輛車,一輛皮卡,一輛大面包車,都是豐田二手車改裝的,有相當年份了。雖然我們坐日本車,但是如果有人猜測我們是日本人,我們就立刻不跟他玩兒了。譬如說,去買菜的時候,有時候商人為了招攬生意跟我們套近乎,就說“空你其哇”,只要一聽這個,我們馬上就換一家買西紅柿。在拉穆群島的時候,一哥們兒先說“空你其哇”,又說“啊你啊撒喲”,從而錯失了他的椰子生意。剛去駐地的時候,村裏的小孩兒習慣於在路邊喊“ciao ciao”什麽的,聽說這是意大利語裏的“你好”,來度假的意大利人聽到這個就會給他們糖吃,所以當地孩子見到車就條件反射般喊這個。等我們要離開的時候,小朋友見到我們的車就喊“你好”,說明我們的中國文化已經成功滲透當地。
駐地實際上是一個意大利人的別墅區,主人不在,管家便賤價出租給我們。這別墅區叫做Angel's Bay(天使灣村),名字頗為浪漫,只是住進去一幫已婚男人,大家都懼內,也沒有人敢發生什麽浪漫故事。只有我是個小p孩兒,可是也沒發現值得yy的天使般的美女。天使灣村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它有一個小灣通向大海,這小海灣裏有很多魚,朱師傅就琢磨著釣上來點兒魚炸了吃,於是某天進城就買了個小魚鉤,晚上提著個水桶就去釣魚,大家都前去觀摩,那海灣裏魚滿為患,朱師傅的速度基本上是一分鐘一條,每條大約三寸長,不盈一握,釣了一晚上,弄了一桶魚。然後就真炸了吃,可惜一幫男人不會做飯,兩個師姐也不會,在烹調技術問題上也難以達成統一意見,最後吃下去的不多,剩下的魚就又給放生了。駐地臨海,晚間吃完飯,老師會帶領大家先去散步,對印度洋一訴思鄉之情,把每天的疲累拋進大海,然後再回去工作。臨走的那天,我一個人跑到海灘邊上,對著印度洋大喊大叫,海浪的聲音把我的聲音掩蓋,月亮照著我沉默不語,像它千年以來一貫的那樣故作深沉,沙灘就像一面模糊的鏡子,映出你的身影,映不出你的面目。回去,在城市裏,在靜謐的學校裏,大概再也難找到一個這樣的地方,可以如此喧囂,又可以如此安靜,讓所有的困難變得渺小,讓所有的心事被淹沒、沉澱、慢慢消失又永遠銘記。那些抓住或者抓不住的歷史和往事,那些我們所想要知道的故事,都藏在海洋的心裏,它無時無刻不在傾訴,又無時無刻不保守著它對時間的約定和彼此的秘密。喜怒哀樂,總會在離開的時刻,突然間覺得不舍。
並未結尾
也許對於一個學習和探尋歷史的人來說,歷史是什麽是最首要的哲學命題,也是一個難以厘清的問題。我以為它是曾經存在的真實,但那一種歷史卻永遠消逝,無法為我們確知;我以為它是某種回憶,然則缺少證據,時時被自己懷疑;我以為它是某種書寫,卻將事件發生刹那時的莊重與嚴肅丟棄;也許它真的是一個神話——經過許多個體腦海洗練,經過分分秒秒的忘記,它變成一個被爭相傳頌的神話,而具有了某種儀式性的象征力量。而歷史追尋的行為本身又構成了另一重的歷史,肯尼亞的考古行動本身亦應被書寫,亦具有儀式的裏程意味。簡短的記錄,並不能盡述層層相套的歷史,而只能留下最近的一環,而這一環或許正是夢中我們孜孜以求的想要盜回的最初的真實。肯尼亞的考古還將繼續,結束的僅僅是一個精彩的開篇,而遺失的歷史之卷正緩緩重新展開 。(文/丁雨)
編輯: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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