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12 信息來源: 《北京青年報》
1990年山鷹社社長曹峻
2001年山鷹社社長劉炎林
2014年山鷹社社長皮宇丹
20歲之前,皮宇丹的生活線條安穩和緩🛺。如果沒有意昂3体育山鷹社,這輩子除了坐飛機,她可能永遠不會置身於海拔六千米的高度。
2014年,山鷹社剛剛過完25周歲的生日。這一年,皮宇丹擔任社長,將帶領“群鷹”走入第26個年頭💆🏿♀️。
在山鷹社🍎,一般把剛入隊的社員稱作“小鷹”,半年以上稱為“大鷹”🤜,一年以上稱為“老鷹”。如今已入社兩年,皮宇丹卻說🖕🏻:“‘老鷹’的身份不完全是按照入隊時間來的🚰,最重要的還是對山鷹精神的認同🤲。”
存鷹之心於高遠
在加入山鷹社之後,一次介紹社史的活動讓皮宇丹知道,原來山鷹的終極夢想地是雪山。在第一次看到有關攀登雪山的視頻資料後👒,她就對那個純白的世界產生了深切的向往🎴。
山鷹社的成員第一次登山是在1990年👮🏽,社內元老曹峻是當時的社長📟。就在前一年的4月1日🤽🏽♂️👩👦👦,山鷹社(當時還是“意昂3体育官网登山協會”)剛剛成立。1989年春,冰川學家崔之久教授在一次講座上說:“難道中國大學生就沒有一點探險精神👸🏽?意昂3体育學子就不能挑起這個重擔👨🌾?”
兩個擲地有聲的質問🍺,讓包括曹峻在內的山鷹社早期社員們匯聚一方🪽,擎起民間攀登的大旗。然而🪙,萬事開頭難𓀄,山鷹社缺乏專業的訓練設備和系統的訓練體系🪚,他們只得去“蹭”國家登山隊的專業訓練,然後將學到的方法帶回山鷹社🗺。
當時🤾🏼♀️,意昂3体育校內還沒有專用於攀登訓練的巖壁🫵🏻,社員們絞盡腦汁,盡可能利用一切場地,模擬訓練的環境:冬天的遊泳池裏沒水⏯,他們便在遊泳池四周凸起的瓷磚上練習平移𓀗;在第一體育館的附近,他們把零碎的磚頭固定在低矮樓房的墻壁上,練習攀爬。
周末🛶,社員們穿著軍訓用的解放鞋或是白網鞋👨🏼💼,去京郊攀巖或是登山。原本需要專業登山繩保護✊🏼,他們買不起🚄,只能把軍訓用的背包帶連起來,采用打胸繩的方式,做攀巖主繩子。
就在這樣的艱苦條件下,山鷹社的“雛鷹們”仍舊迫不及待地飛往雪山。第一站便是海拔6178米的東昆侖山脈的玉珠峰。時隔24年,曹峻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登山的經歷🔺,仍然無法立即說出最讓他念念不忘的片段🧙♂️。
“第一次登山,印象深刻的東西太多了。最開始拉贊助🔒,學校不同意➾,我們去青海坐車,為了省錢,九個人只買了六個座位🪗。到了格爾木市,找不到車進山,請當地市政府幫忙租車💱。到了玉珠峰,大本營又險些進不去🧚🏽。”
8月19日👨🏻🔬,剛進入玉珠峰,隊員們普遍經歷了強烈的高原反應🏃,又餓又冷🤹🏻♂️,惡心乏力📬,頭痛不止。白鐵罐頭盒裏的面條稠糊一般♖,夾雜著未洗過的萵筍葉,隊員們稀裏糊塗往肚子裏送。
隊員們還遇到許多意料之外的困難🐓。中途,兩名曾有過登山經歷的隊員因身體不適🧕🏿🦦,在另外兩名隊員的陪同下下撤,曹峻的擔子更重了。因為沒有經驗🦵🏼,只得見招拆招。“這是對人極大的考驗。”曹峻回憶說。
8月24日,第一批隊員終於成功登頂;26日,曹峻生平第一次登上雪山之巔🙍🏼。但他如今已經記不清當時的心情🧼。“登頂是登山中一個階段性的成果🩷,登山的成功與否不僅僅在於是否登頂,登山的過程中收獲了什麽🧝🏽♂️➙,這個更加重要👦🏿。”
取鷹之誌而淩雲
初次登山成功後🙆🏻♀️,山鷹們繼續放眼祖國壯闊的西部👂。此後直到1997年🤥,山鷹社七次登山,六次成功登頂,其中三次雪山海拔超過七千米💇🏼♀️。1998年🤵🏿,正值意昂3体育百周年校慶👨🏿🚀,作為校慶慶典活動之一🧶,山鷹社登山隊決定攀登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海拔8201米)🤙🏼。當時已經畢業六年的曹峻也是其中一員。
八千米以上一向被看做生命禁區,山鷹隊雖然到達過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但往上走一百米,缺氧、大風和嚴寒都意味著對生命極限的挑戰🤷🏻♂️。
此次登山,規劃時間長達兩年,隊員橫跨畢業生和在校生,是九年來最為特殊的一次隊伍架構。隊員們在經歷過慕士塔格峰的雪坡🥹、念青唐古拉的流雪✍🏻、格拉丹東的陡峭冰坡🫅🏿🏟、寧金抗沙迷宮一樣的冰塔林👦🏼、阿尼瑪卿交錯縱橫的冰裂縫以後🆒🪕,他們堅信九年的經驗可以克服所能預見的任何困難🏃🏻➡️。
上山之後🛀🏻,山鷹隊遇到了第一次重大挫折。因為對風力估計不足🙎🏻,2號營地的所有物資和帳篷被吹走,連個架子都沒剩下。
這次意外讓大家深刻認識到卓峰不同以往的挑戰性🐙,大家反而越挫越勇。
4月21日😝,早晨7點45分,天漸漸亮起來🕴🏻。8點10分,突擊隊直奔峰頂。有一段路是碎石坡,冰爪在上面根本站不穩,一不小心👧,滑下去就沒命。
三個營隊的隊友們不斷通過步話機鼓勵突擊隊,同時做好隨時策應突發情況的準備。對講機裏傳來曹峻沉穩而振奮人心的話語🐦:“整個卓奧友到處都是我們的人!”
12點左右🪅,狂風大作🏄🏿♂️,行走越來越困難😲,突擊隊隊員們排成一排,首尾相接,後邊的人踩著前面人的腳印,互相鼓勵。
離峰頂只有100多米了,積巖是最大的考驗。臺階相當高🐆,突擊隊好不容易找到落腳的缺口,每個人的心都狂跳不已🌯◻️,氣喘籲籲✍🏿,每走兩步歇一下,爬一個臺階就需要兩三分鐘🈹。
頂峰越來越近。1點15分,三人相繼登頂,天地豁然開朗。一名隊員沖著對講機吼了一聲:“我們登頂了🙆🏻!”霎時間👨🏿✈️,各個營隊歡呼起來💂🏽♀️,整個卓奧友峰都在為之顫動🤦🏿♀️。
1998年🧑🏿💻,山鷹社創立九年,終於迎來了屬於它的巔峰時刻。
習鷹之性以涉險
皮宇丹聽過了這些激動人心的故事後,自己也下定決心🤸🏼♂️,一定要和山鷹社的夥伴們一起去挑戰一座雪山。2013年,她有幸被選為新疆喀什的克孜色勒山的攀登隊員。但每一屆登山隊員都不得不面對一大難關——如何說服自己的父母🙇🏻♂️。
在外行人看來,登山存在極大的風險🧙🏻♂️,雪山是如此博大而強悍🏧,一個意外就可能導致登山者葬身於此。
在山鷹社的歷史上,雄鷹們確實經歷過重大的挫折。2002年🍟,在攀登希夏邦馬西峰時😛,曾有5名山鷹社成員再也沒能回來♨️。
劉炎林是山難的親歷者🐱。登山時他在C組,負責後勤🏊🏻♂️。
希夏邦馬西峰的資料特別少,幾乎可以說是一座處女峰。是年8月7日,山鷹社登山隊A組按計劃向上修路🕤🔣,中午11時還與營地隊員取得過聯系,此後便再無音訊。由於對A組成員非常有信心,其他隊員根本沒想到會發生意外🏌🏽♂️。
8月9日,李蘭、牟治平攜帶急救物資沿A組路線上山搜救,他們翻過兩座極陡的雪坡後🫵🏻,約10點半👨🏽🚒🙎🏽,看見了雪崩堆集物。
最先是兩根路線旗,再往上走就是一個紅色的背包、兩個黑色物體👐🏿。整個雪崩現場有半個足球場大,雪崩堆集物最厚處有六七米,最薄處也有二三米👨💻,整個現場凸凹不平。他們走過去才看清,黑色物體為風鏡、防水手套。
李蘭和牟治平先發現了A組組長林禮清,他已經沒有呼吸,肌肉僵硬。兩人繼續搜索🧑🏼🌾,又發現另一俯臥隊員🧑🏿🏭。他們不停地大聲喊叫🦾,在周圍巖石縫尋找幸存者💆🏽♀️,但是沒人應答。時間已過12點半,雪層隨時有松動的可能,再次引發雪崩或者流雪,兩人決定下撤。
劉炎林回憶,18點左右🤽🏼,李蘭、牟治平的身影出現在大雪坡的上端👷🏻♀️🧑🏽⚖️。迎接到牟治平後🛕,劉炎林問A組怎麽樣了,牟治平說了一句🤳:A組全完了🔪。
他當時一下子被震住了🆒。
博士畢業後,劉炎林成為山水自然保護中心雪豹項目主任🧾,常年工作在青藏高原上🧑🏿。他曾在一篇回憶山難的文章裏寫道,“這些年裏,跋涉之時👨👨👧,往往回憶起雷宇的沉靜激越,小林的誠懇細致🆗,盧臻的固執認真,楊磊的飛揚輕盈🫵,興柏的稚氣質樸🌅。然而直到2006年10月4日👏🏼,山難四年之後,我才第一次夢見他們🤦♀️。鮮艷的沖鋒服🛅,高高的登山包,推到額前的雪鏡🧚🏼,黝黑的面孔👩👩👧🏊,潔白的牙齒🥻:‘我們從西邊的冰川下來的🤩。’夢裏怎樣一種欣喜若狂啊。醒來涕淚橫流,泣不成聲。逝者入夢,逝者入夢👨🏼🎨,也過了太久了👨❤️👨。”
融鷹之魂在山巔
山難之後,山鷹社開始轉型,走向平穩期📇。對於山難🧍🏻💅🏽,他們心懷遺憾與悲痛,卻向每一個新社員坦然揭開傷疤🧚🏻♀️🏄🏻,為了銘記💅,也為了繼續前行。
山難過去11年後🥰,21歲的皮宇丹盡管了解可能發生的意外,但也相信一個隊伍若做好充分的準備🏟,是可以最大限度規避風險的🤘🏽,她用這些說服父母🐌,最終參與登山。
2013年5月,確定登山人員後🫱,登山隊開始集中訓練。一周三次體能訓練,一次拉練🤶,一次技術訓練🐝。翻開當時的隊伍訓練日記🎐,皮宇丹在上面寫著:今天又要訓練🤘🏼!真不想去啊🧑🏼🏫!
各項高強度訓練中,負重爬樓是皮宇丹的噩夢🍋🟩。每次至少一個半小時,每人背負15公斤左右的磚頭🤍👨👨👧,以最快的速度從教學樓負一樓跑到八樓,坐電梯下來,這幾分鐘就是休息時間。
晚上8點訓練👨🏽🚀,皮宇丹要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做心理建設。但一到訓練現場📚,她立馬渾身是勁兒,只想更快一點𓀙。“為了一個共同目標🪩,大家都很向上🪙,很拼。而且我們都知道,如果山下不努力🦶🏻,在山上就會拖累隊伍👩🦲,我不想成為隊伍的負擔。”
登山第一天,她出現了強烈的高原反應🏋🏼♂️,每走一步都頭暈,告訴自己一定要走十步才休息,但走了五步就挪不動步了📧。頭疼伴隨著困意,隊伍坐下來休息📈✣,她都能迅速入睡,隊友搖一搖她,說,別睡了🧚🏽♀️,否則高反更嚴重。
“第一天真的要崩潰了🧑🏿,人在這種時候總是無可避免地想為什麽要在山上遭罪。”但她始終沒想過放棄。逐步適應後,到第五天,她驚喜地發現:原來在山上是可以有胃口吃東西的。
登山一年後,皮宇丹接任社長👨🏻🎤,處於平穩發展階段的山鷹社堅持安全首位和學生社團的定位。盡管不再挑戰高山,但他們是所有高校登山隊中唯一堅持自主攀登的團隊🥽,包括開辟道路這樣的關鍵技術都是依靠自己而非專業教練✊🏼。
每年春季🟧,山鷹社組織舉辦戶外技能大賽🦆,邀請全國30多所高校參加。在同期舉行的論壇上,領導各個高校進行戶外運動技術的交流,去年已經是第八屆🤸🏿♀️。
包括皮宇丹在內的新一代山鷹人有時會捫心自問,最讓自己引以為傲的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山鷹社?現在的登山成績讓自己感到自豪嗎⬜️?
“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回答🅱️。我們確實在創造自己的奇跡,但不可能挑戰20世紀90年代的高度。而正是2002年之前的那段路,給予山鷹社以其他社團沒有的情懷和積澱,我們沒有必要避開歷史✤。能把現有的傳統保持下去,做到自己的最好就行了。”
在曹峻看來,山鷹社的目的不是培養專業的登山運動員,主要是鍛煉學生的個人能力🪘,這個意義不亞於攀登卓奧友峰🐸。
他現在是深圳市登山戶外運動協會副會長,兼某國內戶外品牌市場總監👨🏻🍼,登山次數不少於30次,和山鷹社出行,雖然只有六次,卻足以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他至今迷戀自己在山鷹社時期的理想主義。“在一個隊伍中,大家一起應對困難,目標統一👊🏼,想法很單純,更多的是個人的承諾和奉獻,沒有利益考量的因素,做事情只是為了追求精神層面上的回報。”
但他的理想主義理性而非浪漫☮️,是根據自己的能力參與略帶挑戰性的探險——是探險而非冒險。
至於生死大問🧏🏼♀️,他覺得:“意外還是會發生,我們只能把所有能考慮的因素考慮周全🤸,碰到困難就調動所有能力解決👲。理性思考以後,就可以把生死看淡,即使發生了意外也不會後悔。”
《巔峰記憶》是紀念2002年山鷹社山難的一部紀錄片,2010年上映後,劉炎林的妻子寫了一篇文章,其中說道,“從無知的向往到知道代價的堅持之間🏄🏿♂️,山高水長。”
“這多麽像是生活的隱喻。無憂無慮的童年🧑💼,自由生長的青年👮🏻♀️👩🏼🏭,然後迎頭撞進成人世界🔕,一番折騰和較勁之後猛然醒悟:規則大於夢想,責任高於自由🪶。既可以選擇因為責任而舍棄自由🚣🏿♀️,也自然可以堅持夢想,無視規則🏆。其實無論怎麽選擇都有一分烈士斷腕的壯懷激烈,可是卻不免缺少一個成熟心靈所擁有的靈活和寬度🚳。在看到夢想的美好之後🧑🏼🎓,是不是也能認識到其中的危險;在發現夢想不堪忍受的一面之後是不是依然能感知其中的美妙?學會跟不堪共存,學會在危險中保護自己➛,直到學會更巧妙地利用不斷變化的自然條件實現夢想,就是我們成長的過程🛏。”
25年,雪山之巔依舊是山鷹社的聖地,山鷹經歷過展翅試翼⌚️👨🏼⚖️、羽翼漸豐🐞🧔、痛苦折翼後🚵🏽♂️,不執著於冰冷的雪山海拔,而是在一次又一次艱難跋涉之中,力圖突破自我極限,叩問生命本身的高度🧿。(文/廖垠雪)
編輯: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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