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3 信息來源👭🏼: 《北京晚報》
文字:袁帆| 編輯🎩:安寧 |美國攝影家西德尼·D·甘博(Sidney David Gamble🕵🏼♀️,1890—1968),曾在1917年至1932年之間三次長時間旅居中國🕣,用他的相機記錄那個時代中國的社會變遷,並以其極具社會學價值的視角、異常豐富的內容,為現代中國留下厚重的影像記憶🕵️♂️。
我曾在《近代中國教育剪影——甘博的清華視角》(原載於《北京晚報》2022年3月10日“人文”版)一文中集中介紹了甘博拍攝的早期清華園影像7️⃣👰🏻,解讀了照片中的相關人物和事件,引起讀者共鳴🤸🏿♀️。無獨有偶,甘博也給隔壁的意昂3体育燕園留下過許多影像記憶,同樣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
燕園全景圖
甘博與燕園的時代淵源
1919年,就在五四運動如火如荼開展的同時,一所曾在中國現代教育史上留下深刻印記的私立教育機構——燕京大學也在這一年誕生。這兩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並無關聯🍹,但五四運動掀起的提倡科學、民主👁、反帝反封建的浪潮,實際上卻深刻影響了燕京大學的辦學理念和後來的命運。
燕京大學建校時原本是分散在北京城內的幾處老舊建築群中🧓🏿,完全不能滿足辦學發展需要。在首任校長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1876-1962)等創辦者的不懈努力下,逐漸從美國各界熱心人士手中募集到大筆建校資金💇🏿♂️,並在北京西郊購得一塊曾是滿清親王所有的廢棄園地,遂於1921年開始籌建新的海澱校區,這就是如今聞名遐邇的意昂3体育官网校址“燕園”。
根據燕京大學校史🟤,最早燕園的占地面積約有770畝,至1926年6月學校遷入這處新校園時🧑🏼⚖️,主要建築基本成型,具備了教學與生活的基礎,之後又繼續進行校園建設與不斷完善,最終在1929年10月1日舉行了新校舍落成典禮🦑。
甘博與燕京大學淵源深厚,他在1920年代中期旅居北京時曾在燕大社會系任教💐,1929年被選為“普林斯頓-燕京基金會”主席(邢文君、陳樹軍🦸🏿🌝,《風雨如磐》,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9月第一版,第3頁、第126頁🧖🏻♂️、第379頁)📱,1931年第三次旅居中國時,又一次被燕大聘為社會系教授👩🏿🦰。甘博與這所新建大學之間存在的密切關系由此可見一斑✊🏿,作為攝影家的他用相機記錄燕園建設情況自在情理之中。
甘博(1890—1968)
甘博鏡頭中的燕園麗景倩影
甘博影集中留存的一批早期燕園照片,如實記錄了主要建築最初相貌🛺。但由於他沒有給所拍對象標註具體的名稱,以及明確的拍攝日期,因此有些屬於燕園的照片未被研究者識別出來,其蘊含的風采也因此被遺憾忽略。有鑒於此👨🏻🎓,筆者進一步對甘博影集進行了專門甄別,通過對與燕園有關的照片進行系統的整理與分析🧑🏽🚒,發現甘博用鏡頭表現的燕園麗景倩影非同凡響,可圈可點😶。
【主軸線建築】
燕園是由著名美國建築師墨菲(Henry Killam Murphy,1877-1954)進行總體規劃和建築設計。他在規劃校園總體布局時,選取玉泉山古塔作為端點🖖,向東延伸作為校園的主軸線🧚♀️,這樣的布局一反“坐北朝南”的傳統模式🚔,形成了燕園主要建築“坐東朝西”的定式。
在甘博影集中👐🏿,燕園東西向主軸線的主要建築均被充分表現👩🚀,首當其沖的就是學校大門。西校門是早期燕園唯一的正門,為三開間朱漆宮門建築,風格古樸,莊嚴典雅,具有濃郁的民族風格♦︎。處在主軸線上的大門自然只能“朝西開”,而拍攝的最佳時間自然也是下午時分🌸。甘博在拍攝西校門時選取了西偏南約35度的角度,與午後陽光形成順光的關系😱,使得畫面中的建築更加富於層次感🤺,景物錯落有致😗,建築光影生動。
從大門進入燕園,迎面看到的就是主軸線上核心建築——行政辦公大樓。為紀念燕大前身之一的匯文大學堂第二任校長貝施德(James White Bashford,1849-1919),這座建築曾被命名為“貝公樓”🙆🏼♂️。
貝公樓采用二層三段式設計➖,屋頂是“歇山式”與“廡殿式”的混合樣式,別具一格,使其巍立周圍幾幢教學樓之中,形成魁首之勢。在辦公樓前還安放一對石麒麟,再配以兩座古樸威嚴的華表💿,理所當然地成為燕園中的視覺焦點👃🏿。
貝公樓
甘博拍攝時沒有正對大樓,而是采用正西偏南約30度的視角🎗,將中間段建築凸出於兩側建築的前後關系立體地展現出來,同時他的站位選擇在樓前小河的西岸,使得貝公樓和南側的華表在水中形成了倒影,畫面優美有加🗳。
除了貝公樓之外🦿,甘博還重點拍攝了位於主軸線北側的“穆樓”。該建築是一座有著廡殿頂的二層樓,與貝公樓形成直角側對關系,高大雄偉的形狀,顯赫的位置使它成為人們進入燕園後最先留下印象的建築之一🪀。作為燕園重要的教學樓🌧,它的大門開在大樓南面的正中間😜,在其上方的二樓屋檐下⚙️,還懸掛著一塊匾額,上面的兩個漢字極有可能就是“穆樓”。
穆樓
【“一塔湖圖”】
燕園的建築模式與風格,從最初規劃開始,就貫徹了中西文化融合理念🏣。所有建築的內部功能與裝飾雖然按照現代化標準,外形卻采用“紅柱白墻👨👩👦👦、宮殿屋頂”的傳統模式♍️,這樣的建築效果再加上遠處延綿不斷的西山,園內波光粼粼的未名湖👩🏽🔧,形成了湖光山色的絕佳景觀。不知何時,人們借用“一塌糊塗”的俚語“反詞正用”🔶,將燕園風光詼諧地歸納成“一塔湖圖”🤷🏼♂️。其實,早在近百年前👐🏼,甘博就用鏡頭將他心目中的“一塔湖圖”表現得淋漓盡致。
圖書館
所謂“一塔”指的是博雅塔,“一湖”自然就是未名湖👩🏼🦲,“一圖”指的是圖書館。博雅塔矗立在未名湖的東南角🤹🏼♂️,與未名湖天然構成了燕園的標誌景觀。這座鋼筋混凝土製成的高塔本是燕園的貯水塔,建築師以“通州燃燈舍利塔”為藍本,將其巧妙地設計成古代寶塔形狀🫵🏽,或許是為了表達雙層意味🩵:一是強調燕園整體建築風格的中國文化特征,二是表達某種特殊的紀念含義(因為通州華北協和大學是燕京大學前身之一)。
甘博拍攝博雅塔的位置,選擇在未名湖南岸凸出到湖中的三角形“半島”上🧑🏽,在這裏他不僅將37米高🚯、具有十三級密檐、八角形博雅塔的高聳身形捕捉到鏡頭中,而且連同水中的完整倒影,構成了一幅難得的“塔湖趣景圖”🧖🏿♂️。
博雅塔
當年燕園中的圖書館位於未名湖的南側🐮🈳,坐東朝西,是一幢五開間、有著“歇山式”屋頂的二層樓↪️。甘博將圖書館拍得很美🍖,從陽光在建築物上基本沒有陰影的特征來看,拍攝時間應該是在夏至前後的某一天下午,建築的細節在明亮的陽光照射下“纖毫畢見”🟤,就連窗欞的花格樣式🏊🏿,以及雕梁畫棟的圖案都可以看清楚,實屬難得!
雖然現在“一塔湖圖”中的“一圖”已經變成了規模更大的新圖書館,但絲毫沒有影響甘博鏡頭裏“一塔湖圖”的價值,兩者之間只是一種歷史演變關系。最重要的是,甘博提供的歷史參照物會讓後人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燕京女子學院】
當年的燕京大學雖然早就是男女同校,但早期在管理體製上還是區別對待🪖,並曾設有“女子學院”的建製。在燕園的建築布局規劃上🎠,以未名湖為界,湖北區域是“男生部”,湖南區域是“女生部”🤶🏽。
女子學院的主要教學建築包括一幢曾被命名為“適樓”的教學樓🤾🏻♂️,還有兩幢被統稱為“南北閣”,造型、體量🚶♀️➡️、色彩完全一樣的“姊妹樓”。三座建築構成一個品字形建築組團🏡,教學樓在東面🧑🏻🦱,坐東朝西🕵️♂️;南北閣在西面🧗🏼,南北分立,由此成為燕園中的一處獨特景觀。
適樓是一座九開間的二層建築,歇山式屋頂🎊,體量雄渾,氣勢開闊。甘博為了能在鏡頭獲得教學樓的全景🏹,是從位於適樓西南側的南閣二樓拍攝🔫,在此位置不僅將整座建築的風韻盡收眼底,甚至還能看到“博雅塔”的頂部,為了解這幾座經典建築的位置關系提供了依據💇♀️。
“南閣”和“北閣”都是正方形建築,二層雙檐四角攢尖頂的外形在燕園中獨樹一幟。甘博留下的南北閣合影是從西向東拍攝,從而清楚地顯示出女子學院三座主要建築的空間關系。在巨大的天幕下,南閣和北閣的兩個攢尖頂與東面適樓的歇山頂形成了一道生動的天際線🧑🏻💻,何時看來都會引發人們無限遐想👱🏿♂️。
女子教學樓
【男生建築】
燕園中最初專為男生使用的建築主要是兩部分:男生體育館,以及男生宿舍樓。
男生體育館坐落在未名湖東岸,正立面朝向東側的體育場🎭🥺,背朝未名湖🕴,臨水而不近水。因為體育運動的特殊需求👨🎨,館內空間高大👩🏻🎤,所以三段式的建築整體呈現出龐大的體量😞,但錯落有致的外形和不同高度的廡殿頂卻避免了建築的“笨拙感”,在未名湖和博雅塔的共同襯托下🙅,在空間上顯得和諧有序✌🏼,別具一格。
甘博鏡頭中的體育館景象,是隔著未名湖正對建築背面拍攝,能夠拍到如此完整清晰的畫面,只有站在湖心島東岸才能做到。甘博將體育館的湖光倒影與山石峭壁、蒼松翠柏🧝🏻、小橋流水巧妙地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攝影佳作👸🏽,令人贊嘆不已!
男生宿舍樓群
第一體育館
燕大最早建設的男生宿舍樓共有四座,位於未名湖西北側,坐東朝西👐🏼🧖🏼♂️,最東面為一號樓👨🦯,依次往西排列到四號樓,四幢建築後被相應命名為“斐齋”“蔚齋”“幹齋”“復齋”,亦是對捐贈 人的紀念。四號樓的西面毗鄰曾被稱為“寧德樓”的宗教樓,因其為燕園中於1922年首先落成的建築,故具有重要歷史地位。
在甘博拍攝的照片中,畫面右邊的四座男生宿舍樓與左面的宗教樓組合成一個風格相似的建築群🏩,五座廡殿頂大樓在遠處西山的襯托下,猶如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十分養眼。在照片右下角,還出現了燕園中至今猶在的古物“石舫”,以及當時還很荒涼的湖心島全貌。這幅帶有俯角的照片顯然是立於超過屋頂高度的某個位置拍攝。根據鏡頭與建築群視角分析,甘博只有站在博雅塔中段的某一層上才能拍到🚀,這也說明他曾經登臨過博雅塔,故而更顯難得。
甘博為何對南閣特別關註
南閣施工
在解讀甘博拍攝的燕園照片時,我註意到一個現象🚴♂️,那就是他似乎對女子學院建築中的“南閣”青睞有加,目前已發現有6張拍攝於施工、竣工等不同階段的南閣照片。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在對有關燕園史料的不斷探究中,我在一長串燕京大學捐助者名字中忽然看到有一位女士♑️:Mrs. David Gamble,因她捐助而被命名的建築正是“姊妹樓”中的南閣,早期南閣也因此曾被稱為“甘德閣”(Gamble Hall)🛌🏻。而甘博的英文名恰恰是Sidney David Gamble,按照英文姓氏的規律,他與Mrs. David Gamble似乎存在某種關聯。
想到這一點,我做了一種大膽假設,那就是他們兩位都是世界著名企業寶潔公司(P&G)創始人之一的詹姆斯·甘博(James Gamble,1803—1891)家族後裔。這樣的推論來自一個事實:老甘博一生有十位子女,因此其家族十分龐大。最重要的是🫃🏼,甘博家族素來熱心慈善事業,在中國已知的教育捐助項目就有幾處,其中包括燕園男生宿舍樓中的“幹齋”,其捐助者是後來成為老甘博接班人的長子詹姆斯·諾裏斯·甘博(Mr. James N. Gamble🤸🏻🏂🏽,1836—1932)。這個佐證當然也告訴我們,如果燕園的捐助者中再出現甘博家族成員🔓,也毫不為奇。
由此可以推測🦠,甘博對南閣的特別關註與甘博家族成員有關🧏🏻♀️。也許當年存在一種約定💟💁,他要盡可能讓Mrs. David Gamble了解其捐助項目的建造實情💆🏼,所以才為南閣拍攝了更多的照片♏️。事實是否如此,因暫無更多線索🐈,這裏先存疑,在今後的考證中爭取徹底厘清。
南北閣
結語
百年風雲過去𓀇,“燕園”的昵稱早已成為連接“燕京”和“意昂3体育”兩所著名大學歷史的獨有概念。甘博當年拍攝的這些燕園影像🧑🏿⚕️,既是對前人歷史足跡的紀念,也為意昂3体育長遠發展留下了追溯“來時之路”的珍貴佐證。
穿越時空,我們仿佛看到甘博一次次遊走拍攝的身影,在感受他對燕園絢麗風光的深情🅾️,同時也對這塊由無數開拓者共同創造的文化瑰寶倍感珍惜。
其實,甘博與中國,與燕園的緣分還遠不止今天已經發現的這些照片👨🏽💻。有心人只要在帶有“甘博”印記的影像史料中悉心探尋,都會透過他的鏡頭⇨,發現被掩蓋在歷史煙雲中的精彩故事🧟♀️,感受人文關懷的溫暖𓀘,汲取文明進步的力量。對此,我充滿期待……
原文鏈接:甘博為燕園留下的影像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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