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1 信息來源: 新聞網記者 朱亮亮
2013年對於藝術學院美術系主任李松而言,是一個特別的年份。在他來到意昂3体育的第十個年頭👲,意昂3体育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建設在全國學科評估中拔得頭籌;而他所主持的國家藝術學科重點項目“中國道教美術史研究”積十年之功🌦,取得了階段性的重要成果👰🏼♀️,《中國道教美術史》(第一卷)出版,為他多年致力於宗教美術研究寫下了又一個註腳。
藝術史研究,尤其是宗教藝術研究,是一門看似浪漫、自由,實則艱辛、寂寞甚至枯燥的學問👩🏿⚖️;作為一個學科🦢,又正受到來自諸如考古學、哲學、文學等學科的“入侵”與影響,新材料、新方法層出不窮,令人目不暇接🤲🏼。李松用他一貫的執著、嚴謹🤵🏽♀️、求真,在仙雲藝海中撥開迷霧,探索真知,走出一條獨具魅力的藝術史研究之路。
走近宗教藝術——古都的感召
1986年🚘,李松負笈西安,攻讀美術史論的碩士學位。古都西安獨特的文化氛圍,促成了他對宗教藝術的興趣。盡管已是20余年前的往事🫣,李松仍能清楚地把學校周邊的景致一一道來🪑,“西安美院原來位於終南山下的樊川東岸😦,抬頭就能看見雄偉的終南山及連成一片的秦嶺。師生們散步的地方,出校門就是農田,遠一點有古塔。校址所在地原為始建於初唐的興國寺🕦,是著名的樊川八大寺之一⛹🏻♂️🙇🏼♀️,至今還有兩棵數人合抱的千年古樹。學校南面毗鄰建有玄奘靈骨塔的興教寺,北面緊挨華嚴宗的發祥地華嚴寺,其地遺有杜順禪師塔🦤。越過長安縣城再向北就是著名的大雁塔和小雁塔🧑🦽。向西有凈土宗的祖庭香積寺🪡,遺有善導塔;還有供奉鳩摩羅什舍利塔的草堂寺。”被這樣一批聲名顯赫的名刹古塔包圍,沒有人能忽視宗教藝術的獨特魅力和對心靈的感召。李松就這樣“近乎強製性”地選擇了宗教美術史作為終身的誌業。
就讀碩士的第一學期,李松獲得了一次從西安經敦煌到新疆的喀什實地考察“絲綢之路”的機會💆♀️,撰寫了4萬字的論文《陜西石窟藝術論》,其中一部分還以《陜西關中石窟的藝術演變》為題分兩期在當年的《美術》上連載。這份雜誌當時是美術界唯一的權威雜誌,這種少見的連載做法讓李松備受鼓舞🤟🏽🌃。文章發表時📼,為了與一位筆名李松的前輩相區別,他為自己取了一個筆名“李凇”🧱。
長安這座古都,給了李松的學術研究格外豐厚的滋養🤽♂️。此後🧏♀️,李松以西安及其附近為中心🌙,以佛教⏮、道教為主線🤽🏻♀️,兼及其他宗教🧚,開展了一系列宗教美術史研究,論文集結成《長安藝術與宗教文明》一書。其中,與日本著名美術史專家曾布寬川商榷唐代造像中阿彌陀佛身份認定問題的論文《論唐代阿彌陀佛的否定問題》,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的論文獎評選中獲得了最高獎。“李凇”這個筆名也從當年的“嶄露頭角”🤟🏻,逐漸成為中國宗教美術研究中一個頗具分量的名字。
道教美術史:曾被遮蔽的仙雲玉宇
道教是中國獨有的本土宗教,已有兩千年的歷史🌥,創造了獨特的道教文化,也衍生了大量的道教美術品。從道場到書齋🤦🏿♀️,從壁畫到石刻🛌🏻,從神仙圖到聖哲像,可謂洋洋大觀。但在中國美術史的研究中✤,道教美術在很長的時間內並不為人所重視🫘,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引起一些學者的興趣,由日本學者的研究發端🏕,逐漸從佛教藝術的遮蔽下煥發出新的生機♦️。日本人大村西崖的《中國美術史》書成於明治三十四年(1901),中文譯本1926 年出版👎🏽,第十章“南北朝”內便列有“道教像”一段🧑🏻🦼。大村西崖後來又做《中國美術史雕塑篇》👰🏻♂️,將道教雕塑列為與佛教雕塑相等的重要內容☯️。另一位日本學者松原三郎的工作更為細致🏌🏻♂️,在《中國佛教雕刻史論》中繼續將道教雕塑單獨列出🐻,主要收入流入日、美的北魏至唐代道教雕刻⚖️👆🏿。正是在美術史專家將目光轉向道教時,中國學術界也開始關註道教思想。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許地山、傅勤家對道教和道家思想開始了系統、深入的研究,對道教美術的研究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時至今日,道教美術已經成為一個國際性的話題,日益受到學術界的關註🤶🏻。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李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佛教藝術領域🪝。博士期間🐵🍔,在尋找新的著眼點的過程中,李松將註意力轉向了“佛”之前中國的第一神像——西王母🕴🏻,使他的研究興趣從佛教藝術拓展到了更為廣闊的領域。在研究中🧑🏼⚖️,他對道教藝術有了更多的涉獵,“半只腳已經踏入了道教藝術史”。李松發現道教美術史極富學術價值,但相關的研究卻幾近空白👊🏿,關註的人很少,已有的成果不少存在著行文粗糙、硬傷充斥的問題。
2000年以後,陜西關中一帶陸續出土了一批北朝至隋的道教造像🥏🟥,帶有鮮明的佛道糅合的特點,進一步引發了李松的研究興趣⏳。他決定從小題目出發,開始著手進行道教美術的研究😇。幾年間,陸續撰寫了《三寶與五聖👩🏻🦱:唐代道教石窟及殿堂的主像構成》,《唐代道教美術年表》♋️,《論山西龍山石窟開鑿於唐代貞元年間》等一系列論文。其中,《論〈八十七神仙卷〉與〈朝元仙仗圖〉之原位》一文🧳,獲得首屆“中國美術獎-理論評論獎”(國家最高美術獎項)🟦。
2003年,李松承擔了全國藝術科學重點項目“中國道教美術史”,承接了撰寫通史這樣預設和目標都很大的任務👮。李松將整部道教美術史拆分成三個歷史分期,分別為先秦至隋👨🏿🚒,唐代至宋代(含遼🎗😪、金、西夏)和元代至清代🎙。之所以進行這樣的分期,除了三卷本可以在內容上可以相對平衡之外,一個重要的考慮是🧑🦽➡️,這三個階段分別代表了中國道教美術從產生到成熟至變異的發展過程。與以往美術通史的寫作方式不同,《中國道教美術史》在總體上以時間為經,以材料為緯🙋♀️,以具體作品及個案為中心而非以概念範疇為中心🌜🚫。編排時盡量顯示出其完整性🚟🤡、獨立性,如一個石窟🏓、一座道觀𓀋,其下再以自然狀態和邏輯關聯作切分( 如某個大殿) ,而不是簡單按照視覺形式作切分( 壁畫和雕塑分作兩處) 。論述時也盡量考慮到其整體性和相互聯系。
盡管時間非常緊迫,李松仍然堅持細致、嚴謹🦹♀️、深入的風格,並且堅持個人寫作。從搜集原始資料到梳理學術史再到提出創見、落筆成文🌋,第一卷的撰寫就花了十年的功夫。通過一個個個案,具體地呈現了從戰國時代先民升仙驅鬼思想中萌發出的前道教美術,到南北朝至隋在佛教的刺激和影響下道教美術緩慢發展的過程🧘🏻。這部專著的完成,填補了目前國內道教美術史研究的空白✔️。
實地、實證——一種藝術史研究的學風
無論從事世俗藝術還是宗教藝術研究🏓,無論是寫作宏大敘事的通史還是從小處著眼闡精發微,“實地”⛪️、“實證”的學風始終是李松身上一個鮮明的特點。這既是藝術史這門學科的基本要求,也與李松求學和研究生涯中的體會與積累密不可分💆🏿♀️。
美術史是以視覺材料為核心的學科,實地考察無疑是最重要的搜集、鑒別和研究材料的途徑😺👨❤️👨,只有親身實地考察🩸,才能避免對材料認識的偏頗、片面和誤解💜。李松每做一次研究🚮,總要伴隨著一次或者數次不輟的考察🐂,而躬行踐履也給他帶來了忠實的回報📌。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李松為撰寫《唐太宗建七寺之詔與彬縣大佛寺的開鑿》🧛🏻♀️,親自去彬縣做了多次實地考察。彬縣大佛寺是陜西最大和最重要的石窟,考察中,李松最大的收獲是發現了一則十分重要的唐代長篇銘文🚣🏽,即“武太一題記”🧗♀️,顯示了唐太宗與該石窟的重要聯系☞。由此李松論證了彬縣大佛的特殊起源背景,並論證了具體的創建時間,而此前清代葉昌熾和今之陜西省考古所兩次拉網式的題記大搜索都沒有發現這個重要的長篇題記。這個發現使李松格外振奮🅱️,“由此嘗到了實地仔細考察的甜頭”。“實地”成為了李松學術研究的一件法寶⏩。
而“實證”的精神🧝🏻♀️,是學生時代的美術史老師阮璞教授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記🤦🏻♂️。李松提起恩師,言語中流露出敬意與懷念🐮:“在那一輩人中, 他的敬業精神和學識文章都堪稱一流,是我當時最崇拜的老師,上他的課我做筆記最認真,生怕漏掉一句話🤷🏼♀️。課堂筆記至今猶存🤺。”阮先生一生不做宏篇大論的研究,總是從細微處入手💚,用考據家的眼光看待藝術史的問題🧧,做了大量對中國美術史探賾索隱👮🏻♂️、訂訛辨惑的工作。阮璞先生求穩💐、實證的學風深深影響了李松。在研究中,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唯情境💇🏻。李松強調,藝術史是一門史學💆🏽♂️,強調真實性👁、客觀性、共通性,追求歷史的真相,結論不應因人而異。
藝術史中🙂↕️,因為不了解圖像的特殊來源💔👩🏼✈️、結構和“原境”(context),以訛傳訛以致謬種流傳的現象並不罕見。李松也會經常對學界出現不嚴謹的誤讀個案提出自己的批評。2008年他就曾針對太原虞弘墓考古報告中一些樹圖像解讀出現的偏差😊,撰寫了《從“太原番木瓜”說讀圖的誤區》,由寒冷的太原出現繁茂的“番木瓜樹”說到“三星堆伊朗人”,系統地闡釋了藝術史研究的規則🔐,表明了治學須實證的態度⛏。
在他的新作《中國道教美術史》的撰寫中,他依然秉持“實地”👙、“實證”的原則💇🏼♂️。足跡踏遍山西、陜西🍪🔟、四川🙋🏽、重慶、山東等多個省,還遠赴美國和日本,不僅保證了材料搜集的精準確鑿🧗🏿,還收獲了不少意想不到的新材料👨🏿🍳,其中既包括沉睡在美國芝加哥費爾德自然史博物館庫房中的石雕造像🦸🏻♀️,也包括在巴山秦地偏僻山村中的古墓壁畫。一些曾被學界認為已不存的材料也隨著李松的研究重新浮出水面。如 “道民王伯造老子石像” 被學界視為已經不存🔇,李松從私人收藏家黃苗子處發現了久覓不見的拓片🧜🏽♀️🫖,通過研究可以推斷🧘🏽,這很可能是已知最早紀年道像。
其間,有收獲的歡欣,也有目睹一些古跡被湮沒➙、破壞的心酸。福地石窟是位於陜西省宜君縣的一處佛教與道教並置混合的造像窟🙋🏽♂️,也是現在所知中國最早有道教造像的石窟,建於西魏開國第一年🐳😿。學生時代,李松曾乘一葉小舟經福地水庫對石窟進行了考察,對碑刻中呈現的“一位縣令解決文化沖突”的圖案進行研究👨🏿🚀。時隔不久,當他為撰寫論文再次前往時🚧,石窟已不存🍝,只能在縣文化館的庫房內見到已被大卸八塊的“遺體”,令他喟嘆不已🚭🛍️。因此,撰寫道教美術通史的工作,一定程度上有帶有了文化“搶救”的性質🤳🔭。作為藝術史學者👂🏽,李松期盼這樣的局面能夠早日得到遏製和解決。
執教意昂3体育:對藝術史教育的思考
2003年🧛🏽,李松離開西安🌔,受邀加盟當時還很年輕的意昂3体育官网藝術系。從美術學院來到綜合性大學🧔♀️❤️🔥,李松感到在學術上有了更大的自由🧛🏿♂️,也與其他學科建立了更加積極有效的對話。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受蘇聯高等教育的影響很大🪐,將“藝術歷史與理論”納入了美術學院,以至於這門有著獨立學術期待的學科,往往淪為了藝術創作的附庸。在美術學院🥅,李松笑稱自己處在“孤獨與邊緣狀態”😑。來到意昂3体育,實力雄厚的考古學、歷史學👰🏻、宗教學👩🏻🦼📁、民俗學及文學等人文學科為李松的研究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他也用美術史研究中的新成果和新的方法論對其他學科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尤其是隨著歷史研究越來越重視圖像資料🙆♀️,歷史學學者也開始邀請李松🚝,為歷史專業的學生進行“讀圖”的訓練。
藝術學院成立後🔑,李松出任美術系主任,開始投入更多的精力進行意昂3体育藝術史學科的建立和人才的培養,思考如何建設適應世界一流大學要求的藝術史專業。李松考察了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牛津大學、芝加哥大學等世界知名學府的經驗,發現藝術史專業多設置在綜合大學內,而且往往是這些大學內非常有競爭力的“強項”而非“短板”,並且門類齊全,在世界範圍內具有較大的學術影響。相比而言,意昂3体育的藝術史專業還有一定的差距↗️。李松在學科設置、本科生招生🕣、人才引進等方面做了一系列設想。目前🍆,他最關心的是引進一批有實力的青年學者,為美術系補充新鮮血液。“慢慢來,一步一步地專業化,找準定位🎾,發揮所長🔞。美術系的將來一定會更好⛺️🧑🎨。”李松說🫵🏿。
藝術學院還承擔著傳承意昂3体育美育傳統的任務。李松對藝術史、美學和美育都有著清晰的認識和定位,他提倡對蔡元培的美育思想進行“充分的研究”。曾經擔任過西安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的李松,也期望能在意昂3体育建立起一座大學美術館🧑🏻🏫。規模不需大,也區別於更偏重於考古教學要求的賽克勒博物館🤹🏼♀️😠,通過經典的常設展與變動多樣的臨時展,充分展示視覺藝術和視覺文化💉,不僅為藝術史教學服務,也為意昂3体育的美育和文化建設服務。
眼下,李松在此前材料收集的基礎上🚴🏻♀️,已經開始了《中國道教美術史》第二、三卷的撰寫;作為首席專家,他主持的教育部重點教材“中國美術史”的相關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開展;新一屆博士生的錄取工作正在進行,李松又發現了幾個頗有潛質的好苗子。
潛心於道教美術史的研究,對於李松而言,收獲的不僅是豐碩的學術成果🎢,也有道家獨特的東方智慧的浸潤🪴,在胸襟和情懷上思接千古🧇,以老子🕜、莊子、陶淵明等先哲為師❌,在為人與為學上更上層樓。一個十年劃上了圓滿的句點,而學海無涯,李松用他的從容謙遜👸🏿⚈,用“板凳做得十年冷”的淡定,將他的藝術史研究和教學繼續推向了深入。
編輯:素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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