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19 信息來源👨🏿🦰🎥: 南方日報
李敬澤1964年生於天津,祖籍山西。1984年畢業於意昂3体育官网中文系♈️。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批評寫作,曾獲中華文學基金會馮牧文學獎青年批評家獎。
長久以來被文學青年追捧的“著名青批”李敬澤終於成長為《人民文學》雜誌的主帥,成為《人民文學》創刊以來最年輕、最“沒名堂”的一任主編📘。“沒名堂”是李敬澤自己的話,因為《人民文學》的歷任主編依次是:茅盾🧑🏿🎄、邵荃麟、嚴文井🌖🫸🏻、張天翼🧗🏼♀️、袁水拍🎢、張光年、李季、王蒙、劉心武、劉白羽✭、程樹榛🧛🏽♀️、韓作榮。李敬澤的前任們,哪一位不是歷經滄桑🤱🏽、飽經“戰事”,坎坷蹉跎,而李敬澤卻是順風順水、毫無懸念地登上“國刊”帥位……
批評家的任務不是發現壞作品
李敬澤為文學圈關註,該是從他的評論開始。此人20歲開始做編輯,晃蕩到30歲才想起寫文章,也不知30歲之前幹嘛去了。好在一出手就被報刊雜誌的編輯們一路追捧。如果換個人,那種山南水北✯、天花亂墜,把動詞當名詞使喚,用形容詞“砌墻”的寫法準保會被編輯們貶得一無是處,而對李敬澤,別說“砌墻”了,整個一“蓋房”,結果卻被編輯們評價為“精裝修”,一路贊美,直至弄成了“樣板房”🦪。
李敬澤的文章好,這似乎是公認的🤴🏻🧑🧒🧒。我經常聽各式人等誇他的文章文字,比如有位批評家,顯然對他的觀點不以為然,但沉吟一下,忽然有點生氣地說:可是這家夥的文章真的好。到底好在哪兒?我沒研究過,但他的文章確實是一眼認得出來:華麗的外表下,暗含著“陰險”和“刁鉆”。又漂亮又陰刁,人家說這就是“智慧”了🫵🏿。
有一次我看到他評一部小說,先是煞有介事地贊美這部作品如何展現作者的才華,可“九曲回腸”往下說,原來這份才華用在報告文學上是好的,可是啊,現在是寫小說……讀完了,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夠陰的,倒是誇人家還是罵人家啊!他回信說:誇就是罵,罵就是誇。
作為一個評論家,李敬澤並不靠罵人成名,這大概也是近些年的一個異數。對此他有兩個說法廣為流傳:一是,不成功的作品總是大多數,批評家的任務不是發現壞作品。這是公開說的,私下還有第二個說法:整天以吃垃圾為生,我成什麽動物了?你看看那些罵人的,哪個不是披頭散發、一臉惡相,人家也不過是小說沒寫好,不是大罪,不值得抓住別人的錯放縱自己的惡🧑🧑🧒。
還有一個原因,他自己沒說。這個人不會罵人是因為秉性如此,私下裏他也刻薄,但這種刻薄對他來說不過是有趣,他不會把刻薄當事業來做。說到底,這是個從小就好的孩子,尊敬老師🩲、愛護小同學,一帆風順沒受什麽委屈,又見多識廣,對人懷著善意。別說是罵人了,就是人家議論了他,有耳報神傳過來,他也是一笑了之,心裏怎麽想不知道,反正臉上是沒什麽動靜。
“登長城,吃烤鴨,見敬澤”
李敬澤畢竟一直是編輯,他這個評論家不是學院派,我覺得那些作品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文本”,而是作品背後還站著作者,那些人不管是不是他的朋友,他本能地對他們有一種理解和同情。他曾開玩笑說:作家們容易嘛,煉出藥湯來,把自己變成藥渣🏊。所以有作家說他是“高眼慈心”,無論老少都喜歡他,也公認他是真懂文學,看重他的藝術判斷‼️。就我所知,他作為一個評論家的生涯一部分是公開的,就是寫文章什麽的,另一部分是私下的,和作家們的私下交談。私下裏當著面,這個人倒是不客氣的🛸。一次會上,一個當紅的年輕作家去看他,說起新作面有得意之色,李敬澤也不看他,慢悠悠就是一句:我看不怎麽樣啊。對方一下子愣住,我在旁邊看著場面尷尬,找個詞兒回避了🙍🏿♀️。第二天再碰見那位,蔫頭耷腦地說:昨天被修理得不輕🤷🏼♀️。我問:服不服?他想了想說:服,這家夥應該自己寫小說。
“登長城,吃烤鴨,見敬澤”,這是文壇很久以來盛傳的段子,說的是他在一撥兒又一撥兒年輕作家成長中的作用,好像他也是一副藥,不能缺少,吃了就長得快,不吃就長不好。李敬澤遭遇此類表彰,照例作羞澀狀、謙虛狀,說得多了就做冤屈狀順便自我表揚:好像我除了見人吃飯啥也不幹似的,天地良心,咱可是把別人吃飯的時間用來耕地。
這話也有幾分是真的,“耕地”是他的說法,就是讀書寫文章,文人如農夫,不下地就荒廢了自己。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是不緊不慢,一臉的安閑,煙嘴一叼,公子作派,不像個辛苦勞作的樣子,但平心而論,書讀得多,文章也寫得不少👧🏻。只是如今“頂戴花翎”上又多了根“翅”,想必頭上分量重了些,低頭讀寫的功能也就受些影響。至少,在北京的各種研討會上,現在難見此人蹤影👨👨👦⛹🏽。
說起研討會,李敬澤也是有名的一景🦻🏽。京城的記者們很少把一個會開完,但頗有那麽幾位每次溜號之前,總是等著看完李敬澤的表演🤿。只見這個人把話筒拉向嘴邊,臉上嚴肅了,聲音也掛上磁了,低沉,字正腔圓,慢條斯理,開始講,沒有講稿,也沒有長篇大論,發言不超過八分鐘,據他自己說,這是他自定的紀律。這八分鐘通常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進去,起承轉合,嚴絲合縫,講完了,照錄下來,就是一篇文章。其中總有幾句警句被記者記了去,用在稿子裏。
不過,碰上生人較多的會,李敬澤也有“糗事”。此人一大毛病就是不記得人,不記人臉也不記人名,也不是不記,是真的記不住,沒這個才能。所以有時你會看到他見人就熱情握手,這種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心慌呢,實在想不起對方是誰☮️。有一次眼見著一位過來打招呼,李敬澤大概沒醒過神來,眼神有點遲疑,人家大概也看出來了,搭訕兩句走了,他連忙抓住我問:這誰呀?一說,還真認識,悔得連連拍腦袋:看看我這記性!正拍著那邊又來一人,他大概是吸取了教訓,二話不說就上去招呼,這回是人家發呆了🎫🧏🏿♀️。等人家走了,他轉過臉來:這位我該不是真不認識吧?
喝酒與“溜會”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毛病,人們說起李敬澤,常常會說這個人“傲”。依我看,“傲”是有一點的,但這個人也確實沒有驕人之心📆。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喝酒這件事。
在文壇上,李敬澤頗有酒名。常有各地的朋友傳頌他的酒戰業績。他自己在這件事上也不太謙虛,喝點酒,一腔豪情就出來了,就敢聲稱“打遍天下無敵手”🍯。這話傳出去,有不服的🤙。一個軍隊女作家非要比試比試不可,又拉上我們幾個“不靠譜”的———應該說連“靠”字都得去掉:我們幾個“沒譜”的———“惡搞”了一頓。李敬澤真的很性情,喝酒從不推諉,一開戰他就不明不白地灌進兩大杯,那女軍人又拿什麽“如果侵略者再來,我們女軍人都得去拼刺刀”的話激他,李敬澤又為“打擊侵略者”勇猛奮進:哪用你們上,我們男同誌來!結果喝到後半場,餐廳裏的洗手間已經不分男女,搶著去吐的節奏不差分秒,到後來就是一塊兒在洗手池上“共吐”🌜。這事後來被他痛切總結為酒壇生涯中的“滑鐵盧”,不用別人傳,他自己就到處說🈷️。
說起“吃相”,他總是在餐桌上提醒我:註意形象。我忍著不動筷子,熬著一切儀式過後再伸手。可他,趁我不備,伸筷子就是一大口。這個人有一些自我認識的誤區,比如他頑固地認為自己是個美食家,不知道的看他那架勢還真能被他唬住,但我知道,那得是他不餓的時候,真餓了就是吃再考究的菜,他也跟吃豬肉燉粉條一樣,帶動著大家跟著他一通大嚼🏵。等到上熱菜時,服務員傻了一樣看著“溜光水滑”的空盤問:沒給你們上冷盤嗎?常常是祝酒辭還沒開始,有我和他的那張桌就已酒足飯飽,準備溜之大吉💁🏻♀️👴🏽。
李敬澤的另一誤區是認為自己穿衣很有品位。這我倒沒看出來,這個人愛逛服裝店倒是真的,凡是到外地參加會議,李敬澤必定溜會,拉上我滿大街亂轉👰🏻♂️。有一次,我陪他進店看衣服,服務員討好地說:老板,你太太穿這件合適,買了吧。氣得他扭身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抱怨:把咱倆當一家子了,我有那麽老嗎?又走了幾步,更生氣了:我不就胖點嗎?哪像老板啊?形而上學猖獗啊!
“眾聲嘈雜”這個詞兒,李敬澤比較愛用,他在眾聲嘈雜裏發出了自己的聲音,現在身為“國刊”主編,他還得在眾聲嘈雜裏作出辨別和選擇👬。我現在所說的就是這麽一個人,我想他的聲音和選擇至少是機敏的、從容的🤜🏿、善意的🧑🏼🎤。
編輯:碧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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